远离故乡已久，最让我魂牵梦绕的，是村口的那条两江河，我在那河岸边生活了二十多年。她像个窈窕淑女，迈着轻盈的脚步，哼着欢快的调儿，自深壑幽谷中走出，款款从村口经过，最后温柔地在九峰水口投入武江的怀抱。　　

我爱两江河，或思考人生，或忘记忧伤，我已不知在她的岸边留下过多少无足轻重的脚步。我的少年、青年时代都是在岸边度过的。江水清澈得让人看不到她的存在，只看到一颗颗光滑的鹅卵石，还有在青枝绿叶的倒影间蜂蝶一起嬉戏的鱼虾，它们都好像悬在空中一般，河流可以让疲惫的心灵安静下来。　　

几乎一年四季，这条河流都是温和的，她从不大吵大闹，也不无病呻吟；她从不矫揉造作，也不故弄玄虚。顺着河岸走走，常常有股想和她一起流淌的冲动。　　

二十多年前，我在此读书、工作。那时学校还没通自来水，我们每天与她生活在一起，我们在这里挑水、淘米、冲凉，在这里打水仗、摸鱼、捉虾。河里鱼很多，种类也很多，可以说这里是我们休闲、锻炼、美食的天堂。抗日名将薛岳旅居外地时，还念念不忘家乡的白辣椒炒河鱼干，也就是当地人现称的“将军菜”。从新中国成立前到20世纪70年代，这条河是主要的运输通道，特别是春潮的时候，这里的木头，全部用放排的方式，运往外地，这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。　　

两江的人们聪明，具有敢为人先的思想。以前靠山吃山，靠的是山上的树；改革开放后吃山靠山，靠的是他们开辟了一条致富之路，开荒种果，还林种果。全镇现种有十多万亩的水果，是名副其实的水果之乡。一年四季，水果飘香，既可观花、又可尝果。特别是阳春三月，桃花、李花竞次开放，争奇斗艳，那是花的世界、花的海洋、人间天堂，是中国美丽乡村，是旅游、休闲、养生的好地方。我深深地爱着脚下这片静谧而滚烫、苍茫而生机勃勃的大地，也深深爱着这片土地上活着的一切生灵，爱这些生命创造的过去和现在。这片土地收容了我的躯体、我的灵魂，也收容了我的忧伤。她的神光照亮我梦游的幽径，她的山风滋润我远眺的目光。　　

我热爱这片土地。她的山，有山的雄伟；她的水，有水的灵秀；她的天空，也有天空的质感。春暖花开时那片刻穿透岩石的一股溪水，种子破土时一刹那含情脉脉的一片嫩芽，让我莫名地感动。山水间、亲人旁、母语、炊烟、生灵、尘光、俗恋……足够让我一辈子去顿悟、诠释。　　

所以我试图把想象伸进历史深处，用爱激活神话和传说；所以我试图把现实融进心灵，以现代人的视境，去观察生命的悲壮，聆听神灵的呼喊，同时用冷峻的方式转述。　　

尽管力所不及，但我仍听从太阳的召唤，像两江河一样自然流淌，像九峰山的画眉一样忘情歌唱，用蘸染夜色的笔，记录山里人的生活变迁和心灵波动，因为除此之外，我再无更好的善待自己的生活方式，再无更好的感恩先辈的报答途径。　　

而时光像河流，缓缓流淌。待我从遐想和漫忆中回过神来，两江河岸洒满了晚饭后出来散步的人，圩坪上不知何时起有大妈在跳广场舞。他们是搜寻春天的人，他们是我的乡亲、我的朋友，他们仁慈善良、热心助人。　　

回想起2006年的“7·15”洪灾，这里山洪暴发，受灾严重，就在这时，外出的游子没有忘记家乡，他们发起一场救援之网，一声声问候，一车车物资从四面八方送到了家乡。伸出援助之手后，马上掉转头去，不让你看见他是谁，来有声、去不留影，他们的优良品德正是先辈们传承下来的，他们是值得由衷敬重并感恩的人，是无法也不该从记忆是轻轻抹去的。　　

岁月一页页无情地翻过，外游受伤的我“乡音无改鬓已衰”，可河还是那条河，山还是那座山，血脉里潺潺涌流的还是两江河水。今天，我再一次踏上归家之路，回归大山深处，静下来，叫醒耳朵，让它去倾听人世间一切美妙的声音；打开眼睛，让它去刻录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。从喧嚣的世界归于平静，那才是真实、纯粹的自己。　　

两江河永远自然流淌。

作者：邹羱

编辑：李建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