粤北韶关曲江城区的东南面，有一座上千米的高山仙人嶂，山间有一条蜿蜒的小溪，溪水量不大，流程也不长，流经南华寺，穿过马坝，汇入北江，此溪名叫“曹溪”。若此水与六祖茶相遇，便成了经典的“曹溪香水”。

每当二月初八南华诞，曹溪畔上，香火盛浓，游客如云。是日，游客若能在寺内饮上一盏六祖茶，脸上即时灿若艳阳，心里春暖花开。

六祖茶，也叫曹溪茶、南华禅茶，后世奉为佛茶，是惠能亲手创制，至今有1300多年的历史。此茶制作的原料，采自寺域周边的山岭，一个名叫壳斗科柯属乔木。它的叶子为革质，味甘甜，制作出来是一款特殊的茶品，专侍礼佛禅修。

《广东通志》记述，“韶州府曲江县曹溪茶，岁可三四采，其味清甘”。又述“味甜香浓，红宿不变者为美”。《曲江县志》记述，“此茶，产南华寺，味甘而清，以供佛祖”。

赵珩先生在《老餮漫笔》里记述，“当年拜谒南华寺颇受礼遇，得饮此禅茶。揭开碗盖儿，清香之气，沁人心脾。茶呈深红色，初尝有甘甜味道……再尝，略有甘草的味道，齿颊皆有甘甜之感。一盏饮毕，重新续水，色泽如初，且甘甜之味不减，第三盏亦如斯。”

六祖茶，已失传有数代之久。

六祖茶，茶形枝叶分显，茶汤晶莹红亮，茶气芳香甘醇，口感有淡淡的甘草味。而现在市面上的“六祖茶”“曹溪茶”“南华禅茶”等，无论谓之何名，皆是南华甜茶。六祖茶与南华甜茶，虽然制作原料出自同类茶树，但本质上是为异类。无论制作工艺，还是茶品口感，有着天壤之别。

近十年来，我专于茶文化研究，尤其对失传的六祖茶念念不忘。通过查阅史料，从只言片语的记述中，捕捉六祖茶的蛛丝马迹。对史料描述六祖茶的形色、香气、口感等特点深入分析，推断制作工艺，反复调整试制。将试制茶品送进寺院，与熟知六祖茶的高僧品鉴交流，用三年的时间，复原了六祖茶古法制作工艺，制出符合史志描述的六祖茶。让久违的“曹溪香水”，触摸到人们的味蕾，流进人们的心田，品悟出禅茶幽深的意境。

二月初八饮六祖茶，定是开年头春茶。

今年刚开春，我约上南华村老茶农赖哥，上宝林山踏青寻茶。走过一段崎岖山道，沿着小溪溯流而上。深山密林，鸟鸣清幽，芳草离离，老树萌发新绿，一阵微风吹过，让人满怀清爽，心旷神怡。

走上一个向阳的山坡，赖哥抬头伸手指着坡上的一棵大树：“你看这棵老茶树，树龄该有上百年了。”

我赶忙靠上去，双手环抱估测，它的胸径不下60厘米。我抬头望，这棵高耸婆娑的老茶树，它密密的枝叶间，几缕阳光明闪闪地投射下来，枝条上绽出细小嫩绿的芽尖，仿若是一丛丛的金针。　　

“赖哥，我看不出十天，可以采头茶了。”我望了一眼赖哥，“这么高大的树，你怎么采摘？"　　

赖哥笑了笑：“搭梯子上去摘呀。”　　

想要喝上一盏六祖茶，还真的不容易。　　

我跟着赖哥，从山腰爬上山顶。爬了大半天，走走停停，停停走走，在他的指点下，我寻见了30多棵茶树。心想，偌大的一座山就只有这些，也太少了吧。　　

他坐在草丛上，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，像看透了我的心思：“我上小学那时，与同学上山采茶，那可是满山的茶树，我一天能摘二三十斤。20世纪七八十年代，许多人上山伐木、烧炭……后来，就剩下这些了。”　　

我们走在崎岖的山道上，穿山越岭，寻找那些隐藏在丛林里的野茶，仿佛走进史书浩瀚云烟的群山，寻找那些消失的古茶品……

我想，冥冥之中，我与六祖茶是有缘的。　　

记得七岁那年，父亲去“五七”干校学习改造，干校设在南华寺。像我这样家里没人照顾的小辈们有七八个，也跟随父辈到了寺院。我们白天去曹溪边的南华小学上学，傍晚放学回寺院临时的家，在那里度过了半年时光。就是在那里，我第一次喝到纯正的六祖茶。　　

从此，茶渗入了我幼小的心灵，滋润着我生命的成长。因为敬畏与自觉，在茶文化的传承中，我极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。　　

下山回家的路上，我与赖哥仍在聊六祖茶。　　

六祖茶，出自南华寺惠能的弘法地，历史悠久，闻名遐迩。众多海内外游客到此旅游，六祖茶成为他们首选的礼品，它是韶关历史文化的一个标签，若能将这片禅意的树叶，打造成一个特色产业，既带动当地农民增加经济收入，又给四方游客带去吉祥安康，那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。　　

“赖哥，可不可以再试一次，扦插育苗若能成功，你就种植一片大茶园。”　　

“前几年，有个广州的朋友对南华茶很感兴趣，专程到我家住了几天，搞扦插育苗。离开后，隔三差五电话指导询问。两个月过去，一棵也没活成。”赖哥接着说，“去年冬，我同肥仔一起，又扦插了200棵，也失败了。要想成功，非用茶籽育苗不可。”　　

“用我的技术方法再试一次扦插育苗，我亲自动手。”我说。他将信将疑，看我一眼。我说：“如果解决了青苗问题，就能实现人工种植。茶原料有保障，就可以提高茶产量。六祖茶，有特别的市场和特殊的消费群体。”　　

“好，就再试一次。”他坚定地答应。　　

几天后，赖哥打电话给我：“我送茶青过去。”我欣喜地问：“多少？”　　

他说，“三人摘了一天，不到23斤。”　　

“金贵，实在金贵。”我放下电话，出门准备迎接茶青。这是今年的头春六祖茶。

文字：周伟

编辑：刘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