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对生命没有太多的理解,也不会夹杂太多悲或喜,更不会去同情一只虫子或小鸟。那时候我偶尔会虐待一只虫子,把它折磨致死,从中获得快感;也会绑住一只小鸟,限制它的自由,以此作乐。
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,见母亲杀鸡的场面,内心有一番挣扎,还会涌起一丝痛楚。这种痛楚,恰恰是有生命的物质才能感知的,任何动物,哪怕最小的昆虫都会经历痛苦。大抵是那时起,我终于明白,生命只有一次,正因为生命的这种相似性,让我对任何生命都有了更深的同情和理解。
而小时候,我无法将此类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,是我还不会思索未来的人生,无法辨识生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。就像一个还没有意识的小孩,被命运判了死刑,却不知判决的意义是什么。
2015年的一天,我迎来了一个让我欣喜的小生命——我的女儿。我一直记得,在玉山这座小县城的妇幼保健院产房里,滚过几声闷雷,雨落下来的时候,那阵哭声也随之到来,我的身体颤抖了一下。生命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,我看着她从什么都不懂,慢慢到有自己独立的意识和见解。她也在给我的生命不断地制造感动和惊喜。
她常常会向我问起她生命来源这样类似的问题。我记得我小时候应该也问过我父母此类问题,他们给我的回答我几乎没有印象。有时候女儿问我:“我从哪里来?”我告诉她:“你从你妈妈的肚子来。”显然这样略显敷衍的答案无法让她满意,也无法让她好奇的大脑停止深思。有一次经过草地时,女儿突然又问起:“爸爸,妈妈遇见你之前,我在哪里呀?”我说:“你看见那些草吗?泥土没有遇见春天之前,它们还在土里,接受泥土的孕育。”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能听得懂这样的回答,但我本意是想让她对生命有更多的理解,并不单一地停留在对个体生命的认知上。我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,她听完我的回答后,在我面前蹲下去,打量那些与她相似的生命,用手指轻轻地抚摸一棵棵小草,阳光打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身上,我看到微红的光是如此绚烂。女儿在微笑,我知道,这次我的回答,她应该是满意的。事实也的确如此,后来她几乎没再问起这类问题。
这件事情过去没多久,一次从幼儿园接她回家的路上,我抄近路,从小区附近的草地上踏过,女儿立马喊住了我说:“爸爸,你这样从小草身上踩下去,小草会疼的。”还有一次,她跟丽云姐在中山公园玩耍,看到叶子落下来,她跟旁边的丽云姐说:“阿姨,树叶是老了吗?所以它才会掉下来。”她还说:“我爸爸妈妈也会变老,是吗?”
她对生命的理解渐渐拓伸到花草树木、鸟兽虫鱼身上,就好像无形之中理解了我对她的言教,这一直让我感到欣慰。
前几日在岳母家玩耍,一只鸟撞在墙上摔下来,晕厥过去。岳母抓住小鸟,准备用绳子绑住它的一只脚,给女儿玩耍。女儿说:“外婆,不要绑小鸟。”她的声音略带感伤。说完又转过身对妻子说:“妈妈,让外婆把小鸟放了吧,小鸟好可怜,她爸爸妈妈会来找她,等一下找不到怎么办?”这时她大姨说了一句:“它没有爸爸妈妈的。”女儿当时眼角挂着泪朝她大姨喊了一句:“大姨,它有爸爸妈妈,每个人都是有爸爸妈妈的,所以小鸟也有爸爸妈妈。”岳母继续绑那只小鸟,女儿又走到岳母旁边,扯了扯岳母的衣角,继续带着哭腔说:“外婆,小鸟好可怜,把它放了吧。”这时,几只鸟站在屋顶,朝着我们唧唧喳喳起来,像是小鸟的爸爸妈妈在呼喊着它们的孩子。女儿的眼神里愈发坚定她的推断,小鸟和人一样,是有爸爸妈妈的。她又开始问妻子:“妈妈,是小鸟的爸爸妈妈来找小鸟了吗?”从岳母抓住这只小鸟开始,女儿嘴里就一直伤心地哀求着“把它放了吧。”岳母同意后,她又跑到我身边,拉着我的手,让我帮她解开绑在小鸟脚上的绳子。我望了望女儿湿哒哒的眼睛和粉嘟嘟的小脸,突然又一次感到无比欣慰,她那么小就懂得尊重生命,有怜悯之心,作为父亲,又怎能不为女儿内心有这样的温度骄傲呢?我赶紧去解那根绳子,小心翼翼地,怕把小鸟伤着,解开后把小鸟轻轻放在她的手掌之中。
女儿摊开两只小手,往高处举起。小鸟从她的手掌处起飞,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,径直冲向了远方……
作者:程茸荣
编辑:李建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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